我們都是蛋

我寫小說的理由，追根究柢只有一個。就是讓個人靈魂的尊嚴浮上來，在那裡打上一道光。為了不讓我們的靈魂被體制套牢、貶低，而經常照亮那裡，鳴響警鐘，那正是故事的任務。我這樣相信。藉着寫生與死的故事，寫愛的故事，繼續嘗試讓人哭泣，使人畏怯，引人發笑，讓每個靈魂不可替代的珍貴性明確化，這是小說家的工作。因此我們每天認真地繼續創作各種虛構的故事。

──村上春樹〈牆和蛋〉




讀村上春樹的小說，完全就是為了這篇流傳已久的〈牆和蛋〉，第一本選了短篇的《神的孩子在跳舞》，關於1995年神戶大地震的一系列小說。讓我感到意外的是，6篇小說，沒有一個主角是神戶大地震的直接受害者，沒有，最密切的只有主角那些感情不好的親人或朋友住在神戶，而那些親友也沒有在神戶大地震中喪生。那麼，為甚麼要寫這些小說呢？


或者，所有那些受害者的故事，新聞報道相信已夠多了，作為小說家的村上春樹沒有必要再寫煽情悲傷的故事，要說的是那種長久的傷害和改變。突如其來的地震，破壞了所有人的日常生活(即使是遠在他方的你)，成為了表象的一道巨大的裂縫，讓各人發現自己的本質，發現本來所要追求的某些重要東西，讓生命有了改變。當然，地震是天災，沒有人希望會發生，但在這不可預料、天命難違的悲劇中，有些東西還是可以扭轉的。


可以說，讀了這本小說，我認認真真地感受到村上春樹沒有辜負自己的國家文化和時代，感受到他的魅力。






「我是一個非常平凡的人。不，比平凡還差。頭髮開始禿了，肚子也凸出來了，上個月已經四十歲。扁平足，健康診斷還說有糖尿病傾向。上一次跟女人睡覺已經是三個月前了。而且對象還是職業的。在催討貸款方面雖然在部門內稍微受到肯定，卻沒有人因此而尊敬我。無論在職場或私生活上，沒有一個人對我有好感。我口才不好，又認生，因此也沒辦法交到朋友。運動神經是零、是音樂白痴、個子小、包莖、近視。而且還有亂視。很糟糕的人生。只是在睡覺起床吃飯拉屎而已。到底為什麼而活，我也不知道。為什麼非要這樣的人救東京不可呢？」


「片桐兄」青蛙以神祕奇怪的聲音說。「只有你這種人才能救東京。而且就是為了你這種人我才想要救東京的。」

──村上春樹〈青蛙老弟，救東京〉